瑟兰河(Le Serein)运载着夏布利(Chablis)的酒香进入约讷河(Le Yonne),奔腾数百公里,再汇入塞纳河(Seine River)闯入巴黎市中心。一位巴黎人在午夜的熟睡中被一股清新的果香惊醒,也许正是那随着河水漂泊了数百公里的夏布利的酒香。
瑟兰河的水源是生命的基础。正如波尔多(Bordeaux)、摩泽尔(Mosel)等知名产区一样,夏布利的葡萄园也分布在河流的两侧。你也可以像波尔多一样,将夏布利分成左右岸,但是很少有人这么做。波尔多的吉伦特(Gironde)即将汇入大海,如同脱缰的野马,奔流的河水给左右两岸带来了完全不同的土壤。但是瑟兰河则相反,是一条安静的河流。瑟兰河的法语“Serein”翻译成英语其实就是“Serene”,暗指夏布利幽美、平静的葡萄园与河流。但是如果你因此就认为这里的土壤与水的作用无关,那你就大错特错了。事实上这里曾经更加汹涌。
早在亿年之前,夏布利并非陆地,而是一片汪洋大海,大量海洋生物栖息于此。在海洋褪去之后,这些海洋生物化石就留在这里,形成了如今独特的启莫里阶土。正是这种土壤赋予了夏布利葡萄酒迷人的酸度和矿物风味,没有它,也就难有如今的夏布利。
依托着如此宝贵的土壤,夏布利在极早的时期就开始发展葡萄种植业了。西欧最古老的土著居民凯尔特人(Celts)就曾在此种植葡萄。公元90世纪前后,罗马帝国杜密善皇帝(Emperor Domitian)曾将所有葡萄藤拔出,但200多年后,普罗布斯皇帝(Emperor Probus)重新在此地种上了葡萄藤。
在铁路发明之前,夏布利的葡萄酒也正是通过瑟兰河进入约讷河,最后从塞纳河进入巴黎。在巴黎贵族晚宴的餐桌上,如果能有一瓶来自夏布利的葡萄酒,那便是一种莫大的荣幸。但巴黎也帮助夏布利的葡萄酒成名:夏布利美酒的名声通过这个繁华的都市传播至世界各地。1938年法国原产地命名局(Institut National des Appellations d'Origine)将夏布利纳入法定葡萄酒产区(Appellation d'origine controlee),夏布利开始用法律来保护自己的葡萄酒,进一步提升了其在全球的知名度。但是好景不长,两次世界大战带走了村庄大量的劳动力、葡萄根瘤蚜和1957年的超级霜冻带走了大量葡萄藤。夏布利葡萄园的面积一度下降到500多公顷。尽管如此,这里的人依旧没有放弃葡萄酒和葡萄藤,酒庄积极修复受损葡萄园,1970的丰产也宣告着夏布利的回归。如今夏布利葡萄园的总面积达到了5,400多公顷,二战后又有新的一代年轻人在此工作,夏布利也再次成为了一个充满活力的产区。
曾经与朋友一同喝过一瓶夏布利的葡萄酒,朋友喝过之后的评价是:这瓶霞多丽(Chardonnay)酸掉牙,跟伯恩丘(Cote de Beaune)的霞多丽完全不一样。夏布利的霞多丽就如同一位冰霜美人,她诞生于勃艮第(Burgundy)最北端,所以与南边伯恩丘的霞多丽完全不一样。寒冷的天气消耗了她所有多余的脂肪,所以她骨架清瘦,丝毫没有油腻之感。但是寒冷的天气也赋予了她一份傲骨——极高的酸度,让她没有那么平易近人。初饮夏布利霞多丽的人可能会觉得她太酸,因此难以爱上她。但是正所谓好事多磨,想要了解一位美人需要费一番功夫,如果仅仅因为一点酸度而敬而远之,那恐怕你难以看到她动人的一面。
她的酸度把一些人拒之门外,但她的酸度也让一些人趋之若鹜。她的酸不是家中陈醋那般尖锐,而是像青苹果一般清爽、活泼。如果你让酒液在口腔中转动两圈,她就会疯狂刺激你的唾液腺,让你垂涎不已。这不由得让我想起小时候偷摘树上还未成熟的青苹果,清新的果香在口中萦绕,酸酸的果汁让我口舌生津,酒评家常说的多汁(Juicy)就是在形容这种感觉吧!
除了酸度,夏布利的土壤还赋予了她迷人的矿物风味。亿年之前的海洋生物在土壤中化作“春泥”,将矿物质藏入土壤之中。亿年之后,这些矿物质顺着葡萄根进入葡萄果实中,融入夏布利的葡萄酒中。要说夏布利为什么种植霞多丽,不仅仅是因为霞多丽这位美人能适应夏布利寒冷的气候,更因为她是一位风土的表达者。在杯中,她就能告诉你,生她、养她的地方充满了矿物质。有许多人其实并不知道什么是矿物风味,但对于生长在海边的我来说,这种风味再好辨认不过了。喝一杯酒就如同站在惊涛拍岸的浪边,深吸一口气都能闻到海水咸咸的味道。
我独爱夏布利霞多丽却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原因,更因为她的“淡妆”。夏布利的霞多丽天生就是一个瓷娃娃。她生来就拥有完美的骨骼、精致的脸庞。青苹果、青柠和矿物的香气,再添上一丝淡淡的橡木风味,沁人心脾。夏布利的霞多丽很少用过重的橡木桶,橡木桶的风味从来也不会成为酒中最主要的风味,而且随着陈年桶味会溶入酒香,与其成为一个整体。而伯恩丘的霞多丽就完全相反。相对较热的气候赋予了她们热情的性格,她们也画上更浓厚的彩妆,让不少人为之着迷。霞多丽的“淡妆”与“浓抹”,你更偏爱哪个呢?(文/Xavier)